姣姣女

山里来的贼

　   姣姣女是个美丽、善良、勤劳的穷人家的妮哈（意为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如花似玉的姣姣女，由父母做主，嫁到一个有钱人家。　　成亲后不久，国家发生战事，姣姣女的丈夫从军远行。临行前，丈夫端起盖碗茶，给家人敬茶道别，并唱到：　　“捧起盖碗子呀，忙把开水添。这第一盅茶呀，给我的阿爷哈献。阿爷阿爷好阿爷，你的尕孙子出门去，羊羖鹿哈给你靠，等你的尕孙子把家还，你再心闲着活两天。　　捧起盖碗子呀，忙把开水添。这第二盅茶呀，给我的奶奶哈献。奶奶奶奶好奶奶，你的尕孙子出门去，麻线叉叉哈给你靠，等你的尕孙子把家还，你再歇心地活两天。　　姣姣女的丈夫依次给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嫂、弟妹敬完茶，最后给姣姣女托付家事，然后依依不舍地含泪出征。
　　自从丈夫走了后，公公的脸像下雨的天空，越来越阴了；婆婆的心像厨房里的大铁锅锅底，越来越黑了。姣姣女的苦难日子开始了。担水给的是三棱的扁担儿，尖底子桶；砍柴给的是没刃的镰刀和草绳绳；做饭时给了半碗面，还要叫她做出八样子饭。担水的桶不满了，拿棍棒打；柴砍少了，拔头发；做饭嫌淡、嫌咸了，把姣姣女浑身随处掐。丈夫一去整三年，姣姣女没有回过一趟娘家的门，娘家的阿娜天天盼啊、等啊，还托人给姣姣女捎话来：“阿娜的姣姣女，回一趟娘家来。”姣姣女去请示公婆。公婆不答应：“三石五斗的芥子种完了去”。姣姣女来到地里一看，芥子地一眼望不到边，什么时候才能种完呀？姣姣女愁眉不展，仰头望天，看见一群一群飞过的黑老鸹和白鹁鸽，哀叹着：天上飞的黑老鸹，天上飞的白鹁鸽，苦命的姣姣女哈帮一下吧。话音刚落，黑老鸹，白鹁鸽扑噜噜地飞下来，用嘴衔着芥子籽，落到地里，一排排一行行，整整齐齐撒到地里，不一会儿全种完了。姣姣女满心欢喜，高高兴兴回到家里，再一次请示公婆：“阿达阿娜好心肠，三石五斗芥籽种完了，姣姣女回一趟娘家？”公婆还是不同意：“三石五斗的芥子锄完草了去、收完了、榨成了油去”。姣姣女风里来，雨里去，东山的日头西山里送，好不容易把三石五斗芥子地里的草都锄完了。　　芥杆长高了，遍地开金花，花落结了荚，转眼就熟了。姣姣女半是高兴半是愁肠。靠她一个人，怎么割来怎么收？抬头看看天，不见一个黑老鸹，也不见一只白鹁鸽，姣姣女一边割，一边哭：天上的黑老鸹，天上的白鹁鸽，苦死苦活的姣姣女，盼着你们来帮一下吧。霎时，从天上落下来成千上万只黑老鸹、白鹁鸽，帮助姣姣女收芥子，一颗又一颗，一袋又一袋，收完了地里的芥子，它们又飞走啦。伸手不见五指时，姣姣女才回到家里，她吃的是糠菜散饭，每天晚上还要推磨拉碾子，磨不完三升面的麦子，休想去睡觉。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干不完的活，受不尽的苦。三年又过去了，不见姣姣女回娘家。八年过去了，娘家的阿娜盼女盼得急瞎了眼，一次次托人捎话：“天上的黑老鸹呀，地上的蚂蚁，给我的姣姣女哈帮上个忙呀，月亮月亮照个亮呀，星宿星宿做个伴呀，叫我的姣姣女早早回一趟娘家来呀。”姣姣女一次次恳求公婆：“阿达阿娜的好心肠，让我回娘家转一趟。”狠心的公婆一次次假借农活繁忙，家里杂事太多，刁难回绝。
　　又一年的庄稼活忙完了，丈夫一去17年，杳无消息，不知是死是活。姣姣女鼓足勇气，对公婆说：“阿达阿娜，我想回一趟娘家。”婆婆恼怒地说：“后院里的狗，你啥时候喂着屁股里流油，你啥时候回娘家去。”姣姣女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每天精心喂狗，狗儿长高了，狗儿长肥了，就是不见狗屁股里流出油。姣姣女爬在门槛上，哭得很伤心。一个长工走过来给姣姣女出注意：“今天晚上你就说给公婆烙油饼吃，婆婆给的油，你偷偷留下一小勺，明天天亮时，浇到狗屁股里”。
　　第二天早晨，姣姣女把婆婆请到后院，婆婆一看狗屁股里果然流出油来，一时无茬可找，恶狠狠地一跺脚，眼珠子滴溜乱转：“贼骨头，给你一天时间回娘家，快去快回来。”　　姣姣女出嫁十八年，头一次被允许回娘家，可是头上的盖头成线线，身上的衣服烂成片，裤子成了破条条，怎么回娘家啊？姣姣女向公婆讨要回娘家的穿戴，婆婆的答复是：“门背后看去，有咱们人手的破毡帽，你戴上着去，后院里看去，有咱们人手的破皮褂，你穿上着去，马棚里看去；有咱们人手的破褐裤，你裹上着去，炕旮旯里看去；有咱们人手的破杭其(用皮革做成的土鞋子)，你踏上着去。”姣姣女无奈，穿上这些破烂，出了婆家门。穿得破破烂烂，遮不了丑，挡不住羞，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走，偏偏半路上碰上一个穿着阔气的男人，这可急坏了姣姣女，走没处走，退无处退，赶紧跑进路边一个旧窑洞里，那个男人看见了，觉得很蹊跷，也跟进窑洞里，问长问短。这可吓坏了姣姣女，她恳求这个男人出去走他的路。男人一听，这声音语调如此熟悉，一照面，觉得很眼熟，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就是自己阔别已久，梦牵魂绕的妻子。两人抱头痛哭，姣姣女哭着说：离开你者18年，公婆打我打折的棍棒堆成山，我浑身淌下的脓血足有三大缸，伤疤的痂痂能装三大箱。丈夫忍住伤悲，把姣姣女护送回娘家。娘家的阿娜哆哆嗦嗦，用手抚摸着骨瘦如柴，伤疤满身的女儿，大喊一声：我的姣姣女呀！就心痛地昏死过去，姣姣女抱着阿娜放声大哭。
　　姣姣女的丈夫不忍心让她们母女这么快就别离，让姣姣女在娘家小住几天，多陪陪年老体弱的阿娜，自己骑着马朝家飞驰而去。姣姣女的公婆听说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慌忙一齐出门迎接。父亲母亲手抓马缰，劝儿子下马进家，儿子坚决不肯下马，他要让姣姣女来迎接。姣姣女的公婆大说特说姣姣女坏话，说姣姣女早跑回娘家享福去了，撇下他们不管。只有姣姣女的小姑说出了姣姣女受尽虐待和折磨的实话，姣姣女的丈夫这才下马进了家门口。　　当姣姣女的丈夫亲眼看见了那些沾满斑斑血迹，七长八短的小山一样的棍棒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小蜜蜂。它飞呀飞呀，飞到了姣姣女的娘家，钻进姣姣女的嘴里，姣姣女立刻也变成了一只蜜蜂。两只蜜蜂，一雄一雌，相伴而飞，形影不离。雄蜂对雌蜂说，我当个日头，永远照见人间的不平事，你当个月亮，让黑夜里干活的女人得到光亮。雌蜂说“我做月亮，晚上害怕哩；做个日头，又怕羞不敢见人，你说我阿门办”？雄蜂说，你晚上害怕了我来当月亮，你当个日头，怕羞不敢见人，我给你一把针，从那以后，人们抬头看见太阳就会感到刺眼，象一根根金针在扎眼，那是姣姣女害羞用她的针在扎看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