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摩梭,大都居住在金沙江上游地带,以长江第一湾至东经100°41′,自北而南,分东西2个区域,而川滇交界的泸沽湖周围地区,即四川的盐源、木里、盐边县以及云南的宁蒗,则是摩梭人聚居的地区。 摩梭族并不是56个少数民族中的一个,他们归属于纳西族,自称摩梭人。 走婚是云南和四川的摩梭人一种男不娶女不嫁的婚姻习俗,是一种夜合晨离的婚姻关系,男方只有在晚上会到女方家居住,白天仍在各自家中生活与劳动。由于母系社会中由女性当家,因此所生下的小孩归母家生养,生父会在满月时公开举办宴席,承认彼此的血缘关系,避免发生同父乱伦。男性称女情人为“阿夏”,女性称男情人为“阿注”。
泸沽湖
泸沽湖畔及村庄
位于草海的走婚桥
2014年7月14日,历经两日的颠簸我们到达了泸沽湖,这个被摩梭人誉为“母亲湖”的地方开始探索神秘的走婚习俗。 关于摩梭走婚,早先就有身为摩梭人的杨二车娜姆以自传的形式写过《走出女儿国》,该书大量描写情爱和性,传播摩梭文化。尤其是书中的“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令很多人对摩梭人这个走婚习俗产生了错误的看法。自喻为摩梭使者的杨二车娜姆却被摩梭人认为是扭曲了摩梭文化。使得摩梭的走婚习俗被外界认为是群婚、乱伦、滥交。美丽的泸沽湖成了一些人梦想寻欢的去处,摩梭文化被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以讹传讹的影响是可怕的。出于对摩梭文化的敬仰和好奇,我们梭影实践小分队开始走访泸沽湖镇,着力从摩梭人的生活现状来探索他们的走婚习俗。 习俗是一个民族的东西,特别是走婚,这个摩梭人的对待婚姻的特别形式。这是摩梭人共同创造的共同享受的一种文化,这种文化自然形成摩梭人的凝聚力在里面,是生活的产物,是人们应对当下生活现状而形成的一种特殊文化形式。基于现实社会环境,它的精神影响力是巨大的,所以脱离大环境而夸夸其谈其习俗毫无意义可言。 从1992年正式被国务院列为对外开放的旅游区,大洛水村和里格村先后被开发,筹建资金加大投入,启动和实施了环湖公路,美化、绿化等建设工程,配套完善了景区供电、道路等基础设施。22年春秋已逝,大洛水已经不复从前静谧模样。少了人情味,多了商业气息。村子里随处可见“女儿国”的标牌,街道商铺林立,无论是客栈或是摩梭手工家纺,浓厚的商业气息已经将静谧的小山村“熏陶”成了标准的旅游景区。“走婚”这个传统习俗更是作为一个吸引外来游客的关键词被津津乐道。
篝火晚会
走访摩梭妇女
大环境的所发生的巨大改变无须火眼金睛辨别,普通肉眼都能看出。因为该地区已被完全开发,这里的房屋构造有的已经不具有摩梭人传统的木结构(房屋皆用圆木或方木垒墙,以木板覆顶,一般由四栋二层楼房经戒四合院,分正房、花楼、经堂、门楼)而是换上了钢筋水泥。属于摩梭人最为神圣的“转山节”(也为摩梭人的情人节,农历七月二十五)也多了游客的身影。当家作主的也不再是德高望重的老祖母,相比于以前的“舅掌礼仪母掌财”,这里更多的是家里的子女掌权。母系社会的大家族开始慢慢的分崩离析。据不完全统计,从1995年开始,陆续地有一些外地小伙子到摩梭人家入赘。他们经过衡量认为,分成小家庭更划算。于是在利益的驱使下,不到两年时间,洛水村已经飞速发展为73户。这对于以分家闹分裂为耻辱的摩梭人而言无疑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摩梭人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传言说,是摩梭人就会跳72种舞(其中“甲蹉舞”较为流行)。喜欢在节日里盛装高歌的摩梭人随着大量游客的涌入,每日举行篝火晚会着民族服装(上着黑色或红色金丝绒布料缝制成大襟右衽短衣,下着筒状百槽长裙)已是家常便饭。当问及对于为迎合游客心理的篝火晚会有何看法时,受访舞者说道,为了能够赚钱,把节日才会有的歌舞形式变成每日必备的项目之一实属无奈。淳朴的民风也无可避免的在利益的驱使下,受到了污染。走访村委会时,曹新华曹村长也表示,目前来说,村里为了争夺游客而发生的民事纠纷案占较大比重。 旅游业的兴起给摩梭人带来了经济上的福音。他们摒弃传统的捕鱼纺织的手工经济开始了以旅游项目为重点的生活模式。国内外纷至沓来的游客在感受摩梭文化的同时也给摩梭文化带来了影响。生活的富裕开放让摩梭人知识面不再封闭于泸沽湖那个静谧的地区内。更多的年轻人赶上了领结婚证的热潮。我们走访调查发现20到30岁年龄的青壮年对于走婚的了解已远不及父辈,当问到对走婚的态度时,也有人说到,出于对女方的考虑,领结婚证的形式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当问及父母辈的意愿时,受访者母亲也坦然的表示,走不走婚看儿子。与祖母辈闭口不谈走婚相比之下,子孙们似乎更为“开放”。可见这一传统习俗渐渐失去了传承人。旅游业的迅猛发展,使得大洛水村的不论是通讯还是交通都有了质的飞跃。可是对于本民族的文化习俗,无论是对达巴文化的濒临灭绝还是走婚现状的困窘的关心度却越来越淡薄。接近现代物质文明,摩梭人不再是处于自己封闭的“女儿国” 中。他们的生活现状让他们接受了新的事物而渐渐疏远了自己传统的习俗。纯净的世界被纷扰的外界所打扰。走婚,在大洛水,全然是越走越艰难。 对于被开发的大洛水,摩梭居民的生活已经被汉化,所以我们走访往更里面还未被开发,还留有原始资源的山村—竹地。
重点摩梭保护民居
多处居民住宅都有重点摩梭民居保护的标识。走访村口的第一户人家,还看见穿着本民族的服饰在聊天的祖母辈们。这里青年对于走婚的看法立场比较坚定,受访的27岁摩梭阿哥说,对于本民族的习俗他坚决传承。只是形式上要略加改变,比起祖辈们的夜合晨离,他更希望能够朝夕相处。可见与老一辈的传统走婚相比,新一辈的走婚已有了全新的定义。
摩梭老祖母
泸沽湖被开发以来,虽然竹地地区没有受到很多游客的到访,可是不再闭塞的竹地摩梭人,也被动或是主动的接受了新鲜事物。思想也不再是之前那般简单淳朴。对于心仪对象,以爱之名已经站不住脚,学历,是否有过婚史等等都成为他们评判一人是否为伴侣的条款。就像一棵从小自由生长完全不在乎枝干弯曲或者枝叶过于繁多的树,外来的游客就像园丁一样,将他们修建成了一棵景观树应该有的样子。改变有好有坏,但是对于走婚这个习俗来说,这个园丁的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 摩梭人,至今已有着一千五百年的生存历史,走婚经历了1967年的婚姻改革和1975年发起的强制性结婚运动,历经沧桑,却仍存在于泸沽湖摩梭人中间,为什么走婚习俗如此坚韧,至今是一道世界级的未解之谜。国内外不乏有学者大量调查研究,并运用各种人类学现有理论进行分析,然而却未得出正确的结论。最为详细的调查是詹承绪、严汝娴、宋恩常等于1963年、1965年和1976年进行的调查研究。他对泸沽湖沿岸和永宁平坝的六个乡的964名女子和785名男子共计1749人进行了婚姻状况的调查统计。结果,实行“阿肖”走婚的为1285人(女730人,男555人)占73.5%。对于阿肖婚姻为什么能长期延续,他认为有五个原因:一是摩梭人的母系社会尚未完全瓦解,而外界的影响又还软弱。古老年代还未被开发的泸沽湖地区,摩梭人还保有相当原始的生态面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按着传统的走婚,孩子赡养权在于母方家庭,男女双方,走婚之后家庭成员属性不发生改变,都属于原有的家庭,留有完整地母系大家族。二是社会生产力落后,尚未形成个体私有制,而以家庭集体所有制为主。在未被开发的泸沽湖地区,捕鱼纺织赶马帮是主要经济收入。个体私有制还尚未形成,经济形式还是以集体所有制为主。三是妇女仍然充当谋取生活资料的主力,家庭经济的贡献多数靠女性。四是血缘纽结关系使传统的观念根深蒂固;男女双方不生活在一起,促进了母系大家族血缘纽带的紧密。五是上层土司不反对阿肖婚姻。地区首领—土司不干涉摩梭人婚姻形式,使得这一自由而浪漫的走婚习俗延续下来。
竹地村
走访竹地摩梭家庭
然而,“十一五”计划以来,泸沽湖地区旅游业的迅猛发展已经改变了摩梭人原有的社会生产力,个体私有制经济相比于家庭集体所有制已经占主要地位,妇女不再是谋取生活资料的主力,母系社会也在慢慢的瓦解,而对于为加强对少数民族地区的管理和统治,授予少数民族地区首领世袭官职—“土司”来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过剿匪、土地改革、民族区域自治等阶段,该制度也彻底被废除。 对于全国各地的旅游开发地区而言,似乎以牺牲原始生活样貌来换取经济上的进步已成为一个定律。无论是大洛水还是竹地,在现代社会物质文明的今天,大多数摩梭后人对于摩梭走婚的传承已没有了责任意识和主动意识。传统的走婚,男不娶女不嫁,双方属于各自原有的家庭。不涉及经济纠纷,男女关系的建立也是以感情为基础。但随着生活现状的改变,越来越被汉化的摩梭人,在大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男女双方的无论是经济还是思想上都联系的更加紧密。如果依旧按照祖辈们的传统来走婚似乎已经难以接受。也许选择像汉人那样结婚,更能适应现有的生活节奏。 传统文化中不一定都要继承发扬。走婚这一制度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日新月异的变化,使得这一习俗名存实亡,文化究其存在的必要,无非是对于当下社会环境所产生的深远影响而言,当社会环境这一本体发生了质的改变,那其衍生出来的客体的存亡也显而易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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