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思

山里来的贼

我关了手机，琢磨开了：乡文化站“祝你成才”讲习班美术组义务辅导因病休假，请我这个地区美协会员去代课——当“蜡烛”？在大讲经济效益的今天，时间就是……手机又响，我一听，是地区美协江主席的，他告诉我，地区美协要举办美术大奖赛……

巧！我立即给乡文化站回电，说了江主席的通知，婉拒了“义务辅导”的请求。

我背着画板，在小河边游荡，想找个好题材写生。三天来，本地该去的地方都光顾了，没有一处理想。日头快落岭了，我疲乏无力地在小河边岸柳下歇息。忽地，我被对岸一个“镜头”吸引住了—— 一位着黑连衣裙的妹子，单手托腮坐在河湾，她脚下那一泓河水，在斜辉的映照下，金箔闪闪；她头顶，在霞光的反衬下，现出一只金色的光圈，极像一个含蓄的问号……啊！多美的一个画面！我要画下它！标题嘛，就叫——就叫“凝思”。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五分钟，那“金箔”，那“光圈”，随着落日的西坠消逝了，妹子变成一个黑色的剪影。我无限遗憾地叹息一声……

翌日黄昏，鬼使神差，我竟又来到昨日那株岸柳下。巧啊！那妹子正坐在原处。我顾不上惊喜，抓紧那难得的几分钟。以后的几天，她赴约似的，都准时在对岸坐着。她是特意坐在那边给我当模特？第六日，大功告成，我欲过河去谢她，她却姗姗地走了。我欲追上去，又怕她误会，只好目送她，以示感激。她路过前面小桔园时，走出一位大娘，挽住她的手臂，二人慢慢融进远方的村庄。

第二日，我将水彩画《凝思》送到地区美协。黄昏，我又去到小河边，没有见到那妹子……

第三日，我接到江主席电话，说《凝思》被评上金奖，一关手机，我兴奋地“嗨”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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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去到小河边，对岸河湾，没有那妹子的倩影。我突然决定找到她，告诉她，让她分享喜悦。

走到那村庄，村口遇上一位老汉。讲了她的个头、身段、服饰……老汉古怪地看我一眼，指给一座屋。走到屋前，我敲敲门，迎出一位大娘，问：“你找谁？”

我回答：“一位爱穿黑连衣裙的妹子。”

大娘说：“你一定是小河边作画的画家了。”

我脸一红：“不是‘家’。”

“将来会成‘家’的——那妹子是我女儿。”

我惊喜异常。

大娘又问：“你那幅画画好了？”

我讲了。大娘似乎放心地吁了一口长气。

“您老人家晓得我在小河边作画的事？”我问。

大娘把我让进屋，把我让在椅子上，慢慢讲起来：女儿是乡中学的美术老师，兼着乡文化站“祝你成才”讲习班美术组义务辅导，因病在家休养。早几日，她一连几个黄昏去小河边。第五日，在我的扶持下去了，第六日，她还去，我极力劝阻，她告诉我：她在河湾坐，见对岸一个美术爱好者以她为写生模特作画，大概是日照关系，几天都没有画成——她说：但愿每次回忆，对生活都不感到负疚——仍坚持要我搀扶去……

“但愿每次回忆，对生活都不感到负疚”——我的心震动了一下——这不是雷锋的名言吗？！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要求见见她。

大娘指指一间房，我推开房门，即刻被惊呆了——跃进眼帘的是一幅放大的圈着黑边的妹子的照片，照片框上系着一朵黑绸花……

遗相？！

我心颤栗了——这个陌生的同行！

我把目光注视她，她那带着凝思的眼神，仿佛在探问我那幅画，又仿佛在探究我……我看着，想着，陷入了极端负疚的凝思……